崔琢琢琢

杂食党,忙碌ing。

【桃源行】(九)未知生

殷遥离世了。

裴迪听闻消息,立刻赶去蓝田。

殷遥是王维的朋友,曾和王维等人隐居于终南山,裴迪也见过他几次。想到王维又要经历切肤之痛,裴迪心生怜惜。

也许他需要我。

这样荒唐的想法让裴迪哑然失笑,如果王维果真需要他,他此刻应身在汝州。

或许是我需要他,我想见他。

等他到达蓝田时,却被告知王维已经和储光羲等好友已经送殷遥前往汝州归葬。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汝州,一路打听到殷遥家时,破旧的屋里,只有一位留守的老仆。

“郎君是殷四郎的朋友吧?”

“是,他葬在何处?”

“葬在石楼山,送葬的宾客快回来了,郎君在这儿等等吧。”

“不了,我也得去悼念。”

裴迪跨上马时,头脑一阵眩晕。怕是这几日忙着赶路没休息好,不过不打紧。他用力地眨几下眼睛,觉得并无大碍才驱马前行。

然而不出一里路,眼前出现了重影,且越发严重,到最后什么也看不清了,眼前索性一黑。一瞬的坠落后,他感觉身体触碰到了硬物,接着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。

……

黑暗里突然有了声音和光亮,伴随而来的还有剧烈的疼痛。仿佛千万根长针密密匝匝地在他身上进行残忍的刺探。

“唔…好疼”头昏沉沉的,但因为疼痛的缘故,反而难以继续入睡。

一只冰凉的手将他轻轻按在床榻上。

“别乱动。”

听到这个声音,裴迪才睁开眼睛。室内昏暗,依稀能看出是佛庙里的禅房。有人坐在床榻边,外面挤进来的一点稀薄的日光,如同金丝绣花,印在那人的袍衫上。

裴迪的眼眶有些湿润,泪水便从眼角滑到了耳朵上。兴许是因为疼,他想,也可能是因为我非常思念你。

“君侯。”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王维,眼睛定定地看着王维。

王维好像老了一点,裴迪能看到他眼角深深的褶皱,仿佛刀刻般深深嵌入他枯瘦的肌理。裴迪静静凝视许久,泪止不住地落。

“你伤得不太严重,未伤及筋骨,休息几天就好。”王维安慰他。

冰凉的手拭去了他发间的泪。裴迪的脸柔柔地贴着王维的掌心,感觉到被他在乎,眼泪便慢慢止住了。

“还以为自己会死呢。”裴迪有些后怕。

王维不语。移开手,掏出帕子,擦着掌心的水渍。

裴迪暗叫自己失言,怕又惹起王维的伤心事,急着找些别的话来岔开,反而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,急出了一身薄汗。

“不会的,”王维道,“庙里的和尚医术高明,我也为你祈了福。你不会死的。”

光斑中有珠玉般的东西一闪而过,随即有泪水砸在裴迪的手指上。

“殷四曾经问我,无生无灭是什么,”王维道,“人生几何,魂归无形,他如今便是这样了。”

裴迪默然。

“我本应该看淡死生,可是当他们逐渐离开时,我却常常心悲难抑。”王维似乎陷入了迷雾,声音渐渐淡下去。

外面佛堂涌入的诵经声,如同低沉庄严的钟声,回荡在他们空旷的心。

裴迪的目光飘向头顶的藻井,上面彩绘着华美的花纹,然而越是想看得仔细,头也越疼。

殷遥是离开了吗?可是若他遁入轮回,那又何来“灭”呢?我们为殷遥悲痛,是虚妄的吗?

释氏教人诸法皆空,此生为虚妄。可此生的所有痛苦怎么能因一句淡淡的“诸法皆空”而果决地抛弃?人若无爱恨嗔痴,那与无情之草木有何分别?

我们永远心存执著,如同飞蛾扑火一般,为这世间爱恨嗔痴的业火吸引,引火自焚,甘之如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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